第112章
“法学界经常探讨行为正义和结果正义,哪个更重要,可是在我眼里,这两个都远不如‘绝对权利’重要,极致的权利能滋养人性最有趣的东西,想把这片平平无奇的土壤修正成试验田吗?”
“如果衣服出现皱褶,司法机关就要用熨斗把它烫平;当衣服出现大洞,织补的工作就变成立法机关的职责*。反之,也只有‘立法’才能无限扩大这个洞,让世界伤痕累累,成为炼狱。”
也许严则的这番言论过于超脱和激进,秦知琯好像从他冰封的笑意里品出青面獠牙的味道。
这味道,在已经泛黄的记忆中,他还从叶青华的文人酸腐气里隐隐闻出来过。
那时他真想缝住叶青华滔滔不绝的嘴,冥思到死都不知道这是哪来的空想者。
理论如果能解决所有的问题,那要飞机大炮干什么?
心中腹诽过很久的秦知琯,到底对叶酸儒产生了恻隐之心,心想就当是他在免费授课算了,毕竟根据传言,这老头还挺贵的。
秦知琯逐渐有些浑身不自在,眼前的严则,让他忍不住想到某次闲叙或者茶歇,老叶头端着杯子生嚼茶叶的样子。
他还会在每个慷慨激昂的胡吹乱侃后,字字熟背同济会的祝祷词。
虽然叶青华的发音,跟吐痰似的。
谈笑间,过去的片段零落成泥,化成乌有。
“严则,只有人性和阳光不能直视,‘试验田’到最后会变成人类互相残害的战场,没有什么血肉鲜活,只有血肉模糊。”秦知琯喂叹道,仿佛参透了凡事,因而字句成锻。
严则性痴而顽劣地笑了,说:“杀戮、掠夺、盗抢、施刑,我都喜闻乐见,而且……秦叔叔,想要同时做到这些,只需要一部拥有绝对权力的刑法就足够了。”
“你说话的口气倒是和老叶很像。”秦知琯说。
严则看准了时机,见缝插针地刺入秦知琯的软肋,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眼眸带着遏制不住的躁动,连叩十余个响头。
秦知琯骇然看着他,“你这是干什么?”
“我动过很多次敲开同济会大门的心思,也试过很多次。我想当叶老的女婿,传续他的思想,也无视别人的偏见,为毒贩代理,变成别人嘴里的无良律师。虽然道路曲折,撞了很多次硬墙,但我现在知道了,过去的经历只是为了快点走到您面前。秦叔叔,以后您就是我干爹!”严则早就攻陷心中由善良搭筑的城池,决定舍身饲虎,哪怕结局是割肉、是死,因此说得带刀、带血。
还是长水口中的故事,让严则知道秦知琯曾是白千鲟的干爹。
到处认干亲,恐怕是这老头的嗜好。
走一个,来一个,认个爹正好能补上空缺。
“你真是严明的堂弟?”秦知琯问。
严则恍惚间看到这件事出现一丝眉目,仓促应道:“是!”
“那就安生在严家开枝散叶,别想那些有的没的,想当我的干儿子,你还差得远。”秦知琯用看穿世间百态的眼神对他轻蔑地笑了笑,“你还没有说服我。”
严则眼看此战已出结果,立刻就调整策略,仪态落落大方地送他走到停车场,秦知琯临行前,他伏低肩背,宁定从容地说:“从金城到海市,全程都开车的话,走赓门大桥更近,比走北港大桥至少能节省四十分钟,所以千万别走北港。”
秦知琯冷冷应了声就命司机踩下油门,远离这里。
严则嘴里的赓门大桥根本没什么优势,它与北港大桥呈两条平行线,不存在远近的问题。
与北港大桥截然不同的是,那赓门大桥年久失修,平时车流稀少,算是半个名义上的废桥,想在这桥上动点手脚再合适不过,于是他毫不思索地对司机说:“就走北港。”
“好的。”
司机老实本分地真就上了北港大桥,这桥跨海几公里,是联系金城两个半岛的重要枢纽,因此与他们一同进闸的可以用车队来形容,放眼望去是一水的车屁股,行车十分艰难。
对秦知琯这样生性多疑的人来说,人多反而意味着风险共担和更加安全,看了看窗外排起的纵队,半闭着眼睛开始小憩,可谓身心都沐在微曦里。
他在琢磨严则行事的逻辑,以及支撑严则的根基。
不靠谱,进会的理由比赓门大桥那些腐朽的柱子都松散。
秦知琯的私家车慢吞吞地腾挪了一段时间后,总算来到大桥中央,这时司机看了眼后视镜,突然冷下脸,直接半侧着身子回头探望,秦知琯听到声响,肃然说:“专心点。”
司机渐渐地沉不住气,心灰气败:“秦先生,后面怎么没车了?”
秦知琯阴沉着黑脸,快速向后撩了一眼,目所穷处,只有长长的孤桥将深海劈成两半,空无一物,到处都是不详的气息。
这时他的正前方传来齐齐的车喇叭声,回声空旷荡荡,简直是在发出悲鸣!
秦知琯齿间发寒,愣愣地看着前面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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