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6章
晚霞如同橙色云锦铺满天幕,释放出暖艳的光焰。夜风簌簌吹来,微如耳语,白千羽雾眼蒙蒙地看着浴室的方向,出声召唤:“文亭,你到底想洗多长时间?”
庄文亭的新宅站得高,风也冷,暮色在将合未合之时,阴冷潮寒便会侵袭,掀来冷风。
一个人睡觉总归不踏实。
白千羽的呼唤声起了没过多久,花洒声再起,白千羽知道庄文亭这是多余的精力没处宣泄,是想靠着在浴室里消耗体力,来早点找到睡意。
也不怪他,毕竟他在青春昂扬的年纪里,却没做过一件带乐子的活动,所以人越往中年,开的闸就越能让洪水泛滥,勃勃兴旺;而白千羽享受、消受得早,历练深厚,很难适应庄文亭那种争分夺秒式的享乐。
不仅难适,还有些哑口无语。
他心想也不至于,庄文亭这叫浪费兵力,不够细水长流,往后……还有无数个日夜?
这个思绪上的闪烁疑问和突然停顿,让白千羽产生一丝愧疚,不得不考量起跟庄文亭的未来。思来想去,答案只变成夜幕初起时的黯然叹息——
以现下人心与世界的格局,还能有情致去笃信“天长地久”的,恐怕就只有恒久不变的天数、数千年沉淀过后的纲常,亦或者,永掘不尽的天地奥秘了。
谁能数得清人心的浮沉变幻呢?
抛弃希望,才有可能得到真正的所遇皆安。
白千羽试着闭眼休憩,朝浴室小声说:“没事,你慢慢洗,我总要早点一个人适应。”
红帘曼曼,一再起落,魅如鬼影。白千羽吸足一口气,还是让深屋中的阴气吓出遍体生寒,只能缩紧四肢,侧躺过去,去面对庄文亭的方向。
一阵浓重的烟草香倏地将他撞个满怀。
那味道像云雾,虚妄,不够真实。
白千羽选择缓缓睁开眼睛来一探究竟,谁知视野中刚刚出现光线,就让眼前的那张脸吓飞孱弱的理智。
“你——”白千羽呼声颤抖,声音还没放完,嘴巴就让一只大手给堵住了。
他惊恐地看着那只手的主人。
凉月似乎经过了一番神机测算,募地扫过那人深埋的脸颊。
苍白到与鬼面没有二致。
他的眼神淡薄而强劲,争着此处的那点月光。
是白千羽最不想见到的人。
他的那头长毛稀稀落落地垂落,挠得白千羽一阵发痒,很想笑,但不想在他面前笑,于是嘴唇就严丝合缝地闭紧,然后回瞪过去,坐等严则唱好戏。
严则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,那意思是等他的手拿开,你可千万别嚷嚷。
白千羽面带微笑,斜向下看了他的手一眼,突然双眸凶光一现,严则顿时乖巧懂事地把手拿开,沉默着盘腿坐在一旁。
“本来想咬你一口,但我想了想,还是太脏。”白千羽躺着不动,用双臂垫起脑袋,做出一个任君处置的表情,“严则,翻墙头的本事比以前见长,不怕庄文亭吗?”
“那你喊他出来。”
白千羽一愣,“你活够了是吧。”
严则无可奈何地说:“所以在你的潜意识,庄文亭会拿人命当儿戏,也不分对错,不辨是非,更会干出刑法明确禁止的事,我没猜错吧。”
白千羽又是一愣。
“那我问你,依你的见解,如果我严则碰上让人偷家、被人戴绿帽的事,我会怎么做?”严则语速很快地说,“别犹豫,说出你心里的第一个答案。”
白千羽有些恼怒了,忍着心火,“可能是跟别人吵吵架,打个110什么的。”
严则欣然点头,“对,因为你相信我的为人,不敢否认吧。”
“因为你是懦夫。”
“好,我是。我还是个在天地王法和法律框架里捍卫权利的懦夫。”严则有恃无恐地看着他,这个眼神在白千羽看来,却好像在不断试探他底线,让人很不舒服。
“就算事实正如你刚才所说,我还是看你不顺眼,巴不得这辈子都见不到你——”
“白千鲟。”严则阴沉地笑,紧咬着牙关,凭空念起这个名字。
白千羽脸上的肌肉猛地抽动,惊觉事态有些不对。
严则为什么知道这个名字,以及因“白千鲟”而牵动出来的各种情感,如同一只巨茧将他密密实实地包裹。
千种思念最终只激起白千羽一声涣散的“你见到他了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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