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晚上,叶长征翻出了珍藏的剪报本。
里面全是关于叶卫东的新闻——高考状元、先锋商贸的报道、捐赠物资支援前线的消息……
他颤抖的手指抚过报纸上儿子模糊的照片。
“长征!”肖菊英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,眼睛红肿,“你在看什么?”
叶长征慌忙合上剪报本,但已经来不及了。
肖菊英冲过来抢过本子,翻了几页后突然嚎啕大哭:“我的卫东……我的儿子……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啊……”
她抱着剪报本哭得撕心裂肺,叶长征只能无助地拍着她的背。
是啊,他们到底做了什么?就为了那可笑的担心影响自家前程,为了所谓的“立场正确”,他们登报声明与儿子断绝关系。
现在报应来了,他们失去了一个儿子,另一个儿子也不认他们了。
第二天清晨,叶长征被一阵响动惊醒。
肖菊英不在床上,他急忙起身寻找,最后在卫华的房间里找到了她。
肖菊英穿着卫华的军装,正在整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行李。
“卫华,你的袜子妈都给你补好了,”她对着空荡荡的床铺说,“到了那边记得每天换,别像以前一样攒一周才洗……”
叶长征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他轻轻走过去:“菊英,我是长征。”
肖菊英转过头,眼神迷茫:“长征?你怎么在这儿?卫华马上要归队了,我得帮他准备行李。”
叶长征知道妻子精神出了问题,但他不敢刺激她,只能顺着她说:“好,我们一起帮卫华准备。”
就这样,肖菊英的病情一天天加重。
有时她清醒,抱着卫华的照片痛哭;有时她又糊涂,满屋子找“两个儿子”。
叶长征请了长假在家照顾她,带她去看医生,但医生只说这是受了太大刺激,需要时间和亲人的陪伴。
“她需要见到另一个儿子,”老医生私下对叶长征说,“这种创伤,只有至亲的爱才能治愈。”
叶长征站在医院走廊,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。他何尝不想找回卫东?可是当初登报断绝关系的是他们,现在哪有脸去求儿子回来?
回家路上,肖菊英突然挣脱他的手冲向马路对面:“卫东!是卫东!”
叶长征赶紧追上去拉住她,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只是一个背影酷似卫东的年轻人。
肖菊英挣扎着哭喊:“放开我!那是我儿子!我儿子啊!”
路人们投来异样的目光,叶长征只能紧紧抱住妻子,任她的拳头捶打在自己背上。
这一刻,他恨透了自己当初的固执和愚蠢。
第二天一早,叶长征正准备出门,肖菊英却异常清醒地叫住他:“长征,我想去百货大楼。”
叶长征惊讶地看着妻子,这是她这段时间来第一次这么清醒。
“好,我们去百货大楼。”
在百货大楼电视机专柜前,肖菊英突然停下脚步。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新闻:“先锋商贸向南方前线捐赠价值万元物资,创始人叶卫东表示……”
画面切到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正在指挥工人装车。
这是媒体鼓励市民向前线捐赠,再次播放着以前的画面。
叶长征的心跳几乎停止——那是卫东,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成熟稳重了。
“卫东……”
肖菊英轻声呼唤,突然冲向电视机,双手贴在屏幕上抚摸着儿子的影像,“妈妈在这儿,妈妈好想你.……”
售货员和顾客们都惊呆了。
叶长征赶紧上前拉住妻子,但肖菊英已经崩溃了,她滑坐在地上,撕心裂肺地哭喊:“我的儿子!把我的儿子还给我!”
叶长征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扶起妻子,半抱半拖地带她离开。回家的路上,肖菊英安静得出奇,只是不断重复着:“我要我的儿子...两个都要……”
当天晚上,肖菊英发起了高烧,不停说明话。
叶长征连夜送她去医院,医生检查后严肃地说:“叶同志,您夫人的情况很不好,她需要专业的心理治疗,更需要家人的支持。您还有其他子女吗?”
叶长征沉默了良久,终于说:“还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...但...我们与儿子有些矛盾。”
老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:“生命比面子重要,亲情比什么都珍贵。”
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在叶长征心上。
他站在病房外,看着昏睡中的妻子,终于下定决心——他一定要找到卫东,哪怕要跪下求他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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